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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23  

云镇记事 (下)

小丑:

真不喝雪碧吗:



别上升








小波×北野

8000+

BGM




【上】
















小波回学校的第二个月找到了一份兼职,同学的表哥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书店,晚上表哥要去医院照顾生病的老人,缺个人看店,恰好小波升了大二,晚自习也没有了,于是把这工作接了过来。

 

书店的门脸不大,正好卡在奶茶店和水果店中间,因此客流量还算不错,一个晚上下来也有四五百的入账。

 

小波关门的时候接近十点,学校后门每天十一点会关,路边小吃摊的摊主和小波一样,差不多的时间收了摊,慢悠悠地踩着车子满载而归。

 

校门口的警卫打着瞌睡,手里捧着茶壶稳稳当当地睡了过去。

 

夜晚的校园仅剩几个匆匆往寝室狂奔的身影。体育场周围的树木又长高了一点,叠影重重,路灯前两天刚被打完篮球出来余兴未了的几个学生用篮球打坏了,因此那条路看起来有些黑暗与可怖。

 

小波经过时加快了步伐,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四个人,一床和三床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玩游戏了,四床到现在还没回来。

 

“大林呢?”小波一边放下自己的东西一边问道。

 

一床懒懒回答:“和女朋友约会去了呗!”说着说着开始控诉起四床来,“嘿你说这人!咱们宿舍第一个脱单怎么了?成天见儿地晃在我们面前秀恩爱,你们说该打不该打!”

 

三床捶床板大声附和:“该打!”

 

一床抬下巴问小波:“你说呢?”

 

小波无奈笑笑,把刚洗好的冬枣递了一颗上去:“你就别酸了,呐,吃点甜的。”

 

一床瞪着小波狠狠咬下一口冬枣,随即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小波。

 

“我说你,有点奇怪啊。”

 

小波摸摸自己的脸问:“哪儿?”

 

一床一个腰子翻下来,动作利落干脆,滑步到小波面前:“暑假回来之后就不太正常。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疑问,放假之前,小波还属于宿舍里沉迷于自己世界,不怎么言语,看起来不好亲近的同学,这会儿今天一个苹果,明天一颗冬枣的,开门就笑脸相迎,性子变得也太大了。

 

“小波同学,友情提示。最好把这股如春风般温暖的笑脸收起来哦!你知道哇,已经有不少女生来我们这儿打探你的消息了。”

 

三床翘着二郎腿,悠悠地说道。

 

倒是小波没察觉出自己竟有这么大的变化,说来心情也该阴郁的,年迈的外婆,坏蛋舅舅,还有苍老的云镇,每每想起这些,叹气的声音都要变大一点。可是,当这些画面闪过以后,脑海中便出现北野的样子。

 

他斜身倚靠着粗糙的水泥墙壁,常年一件黑色背心外面套一件牛仔夹克,宽松的军筒裤脚塞进那双拽上天的铆钉靴里,上次见他在老李铺子里把头发修成了板寸,看得见的地方肤色很深,朝你笑起来时,你便觉得不是善茬,人如其名,十足野性。

 

想了想,小波还是摇摇头:“没有谈恋爱。”

 

一床三床明显不相信的样子,还有扭着人再盘问时,宿舍门被猛地打开,又嘭地一声被关上。

 

大林靠着门背,惊恐地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怎么了?”

 

这人刚刚是一路跑回来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在那儿喘,话都说不利索,只是脸上表情实在有些怪异,让人好奇。

 

“我跟你们说,就东门那儿,我看到几个混混在揍人。”

 

“啥?”三床蹦了下来。

 

大林接过小波递过来的水,仰头给自己灌下去,扑通扑通跳着的心才有些平缓。

 

“东门出去右拐有条巷子不是没人嘛,我就看见十好几个人围着一个男生,凶神恶煞的。”

 

几个人围坐成一堆:“那个男的谁啊?”

 

大林凑近了一些,把声音压低,生怕隔墙有耳:“看背影像哲管的高子豪。他上个月不是还吹自己那件外套是国外限量的么,招摇一个多月了,准没认错。”

 

小波认识这人,家庭背景不知是否真的是富二代了,但是出手真的阔绰,也是爱炫耀。手表是瑞士买的,球鞋是定制款的,暑假一家人跑欧洲旅行去了,送女朋友的生日礼物都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明星演唱会门票。

 

他并不是仇富,只是看不起这样的人。当然,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别人怎么样,与他不相干。

 

这事儿大林添油加醋地给说了一遍,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自当是装逼过头的下场,忘了也就忘了。

 

过了一个月,助学金发下来了,他这个月的工资也正好拿到,自己留了一千,剩下的钱预备给寄回家去。

 

没敢写外婆家,生怕那个不要脸的舅舅把钱偷偷藏了,地址写的老李理发铺,添了一张字条,要李叔李婶亲自给他外婆。

 

校外的一家邮局步行十分钟能到,五点下了课往那儿去的时候,校园东门口一阵躁动。

 

他绕开围聚成圈的人群,不由自主地皱着眉。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

 

“高子豪,给你宽限一个月了,怎么着,还没筹齐啊?”

 

小波呼吸一滞,昂起头往声源望去。

 

熟悉的板寸头,熟悉的牛仔夹克。

 

那人又狠狠地踢了蜷缩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高子豪一脚,随即蹲下身来,扯起他的头发,迫使高子豪与他对视。

 

“你说,我是剁了你爱赌钱的手呢?还是砍了你爱逃跑的脚呢?”

 

人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太张狂了。

 

跟在那人身后的十好几个人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甚至有人起哄:“野哥,让他做不成男人算了。”

 

玩笑的话语夹杂着愉悦的笑声,吓得高子豪当下就尿了裤子。

 

北野没有笑,冷漠地看着面前已经被打得没有人模样的高子豪。上个月找过他一次,承诺了一个月之后把钱还清,期限已到,他带人上门,却没找到高子豪。吩咐了人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瘪三抓出来,结果正好儿在娱乐城发现了这人,揍了一顿之后,把他扔回了学校门口,当街示众。

 

他站起身来,嫌恶地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蛆虫一般扭动的高子豪:“最后三天。”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退路,北野转身,看到了路那头的小波。

 

 

 

 

两人面对面坐在学校外面美食广场的公共座位上,气氛沉闷而古怪。

 

小波盯着北野,神情严肃而带有愠色。

 

北野则是低着头,说不上来的示弱。

 

“你现在不应该在上学吗?”再生气,这话也是温温柔柔问出来的,让北野产生了些许错觉,抬头去看他时,表情跟阎王似的,不敢惹。

 

“揍了一人,校长让我停学一星期。”他解释得云淡风轻,却错开了小波的眼睛。

 

听完他的话,小波沉默了良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谁都没有先行离开的意思。

 

北野偷偷看了他一眼,才犹犹豫豫地再次补充道:“第一次月考结束开家长会,他妈指着我妈鼻子骂,我不打女人,就打她儿子了。”

 

他鲜少为自己出手,那么多年了,几乎每一次的亲自动手都是为了最亲爱的妈妈。他被人指着骂父不详的问题少年、不务正业的街头混混,长大了活该吃牢饭的流氓都不是很生气,就算生气,没等自己动手呢,身后一帮小弟就赶着冲上去揍得他们叫爸爸了。只是有人骂他妈,他就不行了。

 

他意外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就面对着特殊职业的母亲,不愿负责人的父亲,他多委屈呢。生下他后爸爸就回到了原来的家庭,他老婆在北野约莫七岁的时候找上了门,端着一盆脏水直接泼到了妈妈身上,骂她不要脸的小三,人尽可夫。北野那时对这样的词语没什么概念,却也知道不是好话,他妈被推到在地,那个男人躲在老婆后面畏畏缩缩,听说后来他们离婚了,北野爸爸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常常来找他们要钱。北野发狠的时候要砍他爸,久而久之,这股戾气就刻在了骨子里。

 

他的底线是妈妈,越过此线的人只能是自己找打。

 

小波面色复杂,他无法判定北野的行为是对是错,站在他的立场如果有人恶言恶语攻击他的妈妈,自己也肯定免不了要和人动手。但打到被停学是什么概念呢?

 

他没再去细想,猜测那个被打的小子大概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嘴巴上说着要把北野碎尸万段呢。

 

“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他又问。

 

北野低着头似乎不愿回答,摸了摸脑袋,头顶零星地下起了小雨。

 

时间真的是晚了,还有一帮人在等着他。

 

“那个啥,我有事儿,得走了。”他站了起来,触及到小波摄人的目光时又有些理亏地坐了下去。

 

北野问:“还有什么事儿啊?”

 

小波要了一份套餐,去点餐的时候俯下身警告北野:“不许走!”

 

北野后靠着椅背,看着小波的背影,若有似无地笑了。手机在口袋里叮铃铃作响,发来的消息是,野哥,走不走啊?说好了撸串去呢。

 

北野思索了一会儿,噼里啪啦地回了短信,看见小波回来了,把手机关了静音往口袋里一扔。

 

“吃!”把餐盘推给他,小波吩咐道。

 

北野也不客气,又想到云镇的那顿饭,边吃边让小波把钱还给他。

 

一直拉着一张脸的小波终于笑了,递给他一张纸巾随后便问道多少钱。

 

北野抬起头想了想:“至少还有十顿这样的饭吧。”

 

小波失笑:“就一个星期你来得及吃吗?”

 

北野:“三天。高子豪还了钱我就走了。”

 

小波怔住。

 

“所以,”他擦了擦嘴,勾起笑容,“你得请我吃贵的。”

 

 

 

 

第二天晚上,北野就找到了小波工作的书店。

 

正在看书的人被推门而入的大动静给吓了一跳,看向来人时纷纷放下书本忙不迭地走了,昨天校外的场景可是看得真真的,这人不就是那个混混嘛!

 

小波皱眉,看见一个个人避着身子仿佛遇着了洪水猛兽般落荒而逃。

 

北野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打包了两盒饺子扔在小波的桌前:“猪肉馅和荠菜馅,你挑你爱吃的,剩下一份给我。”

 

小波不爱吃饺子。

 

看着面色犯难的他,北野笑了笑,趴在桌子上:“都爱吃是吧?我不介意啊,你都吃了也行,反正这也是夜宵。”

 

最后小波还是打开了荠菜馅的那份,北野看着高高大大的,实则一点肉也没有,精瘦得跟个猴儿似的,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当然,正吃着热乎乎猪肉馅饺子的北野不知道小波选择荠菜饺子究竟为何,吃得很香呢。

 

“我说,”吃完,小波又想起问他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又为什么要问高子豪要钱,“你不会,是……”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想,虎哥那样的人属于社会黑暗势力,除了钱一概不认,不还钱就把人打死为止,暴虐又无人性。他怕北野和他一样……

 

“嘿嘿,”北野笑得神秘,“最近接了个活儿,就找高子豪把钱要回来就行,之后不沾了。”

 

他越是这样小波就越是不放心,迷迷糊糊想要糊弄过去的态度小波也看到了,因此也不再多问,他只是想让北野安安全全。

 

北野待了三天,小波就吃了三天的饺子。最后一天要到了钱,小波去车站送北野,临走时把那天没寄出去的信封交给了他。

 

“给我外婆,别让姚富春知道。”

 

北野捏着厚厚一沓钱,眼神狡黠,凑近小波:“你不怕我私吞了呀?”

 

小波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相信你。”

 

“好,好,”北野有些结巴了,检票提示音又响了一遍,小波催促他赶紧走了,手贴上后背却放不下来。

 

“那,你过年会回来吗?”北野一直想问。

 

小波点头:“会!”

 

“好嘞!”

 

北野朝小波拜拜,过了检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大声喊道:“一个人不许在外面喝酒啊!”

 

莫名其妙。

 

等上了车,一群纹着花手臂戴金链子的大老爷们围过来八卦:“野哥那人谁啊?不会是……”

 

伴随着猥琐的笑声,北野笑着骂开他们,还能看见那个执着望着这里的影子,他想,是时候开始改邪归正了。

 

只是有的时候想起来容易,却未必做得到。

 

北野长到十七岁,野性如上所说,已经刻到了骨子里,收敛只是暂时的,潜藏在内心深处只会越积越多,之后便会在某一个节点,一股脑地全部爆发。

 












过年以前,小波接到了李婶的电话,外婆再次住院了。

 

原因是,姚富春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

 

李婶在电话里痛骂姚富春这个杀千刀的,连老人最后的安身之处都敢动,拿了钱就逃,前两天追债的上门,手里拿的是房产抵押证,外婆甚至都不知道房产证什么时候被姚富春给偷了出去。

 

一行人推推嚷嚷间,外婆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被送进医院的当晚李婶打了小波的电话,医生下了病危通知。

 

他浑浑噩噩地起床、买票、赶最快的班次去了医院,包里装的是自己剩下的所有的钱。

 

凌晨时分终于赶到,才四个月不见的外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呼出的气息却十分微弱。李叔李婶守在病房门口,见他来了,止不住地落泪,话也说不利索。

 

小波努力想要看清外婆,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

 

“姚富春呢?”他咬牙切齿地问。

 

李婶摇头,不知道去哪儿了,扔下外婆一个人。

 

那天小波守在外婆床前,没能等到她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云镇。

 

一群人围在那间深红色的大宅门前唏嘘不已,家门不幸,死了女儿女婿,又摊上那么个儿子,此前盘了医馆还不够,这下连房子都给卖了,造孽哦。

 

北野经过时抓取了些许信息,直到听见小波的外婆住院了,才赶紧随便问了个人,搞清楚了所有情况。

 

他妈出来拉着他回家,面容憔悴、形容枯槁。

 

“别管闲事。”北野妈妈说。

 

北野想,小波要怎么办?

 

“妈,我很快回来。”他挣脱开妈妈,一阵风似的往外跑,任凭母亲在后面怎样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都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他回家前发生了什么事,他更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北野后悔这么久了没有留一个小波的电话,这会儿漫无目的地到了车站,思忖着究竟是先去他的学校还是先去他外婆的医院。

 

犹豫的片刻虎哥打来电话,告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姚富春换了家高利贷,又去赌钱了,输得血本无归,对方也是个狠角色,不给钱就打死,话放在那儿了,姚富春抵押了房产,钱依旧没有还清,然后,逃走了,找不到了。

 

北野啐了一口,目光阴沉地环绕着整个车站。

 

“欸我说,那他欠我这十万块钱……北野。”他话说到这儿了。

 

八月时,姚富春东拼西凑只还了十万,剩下的钱是北野找到了虎哥,他一直知道虎哥的意思,那人三番两次探过他的口风,自己答应替他办事来抵姚富春的债,上次去找高子豪要钱便是一件,之后还有数不清的,已经为虎哥卖命了四个月。

 

吃人不吐骨头说的便是这样的人,无底线无节制,十万块钱数目是大,和一个少年的未来相比却是不值一提的。他们做这件事的,自然知道以后万一折了,后果是什么。

 

北野不想再去计较后果了。

 

他遵从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帮我找到他,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后来北野直接去了医院,踏进大门的一刹那,候鸟群飞,最高那座钟楼沉闷地响了一声,北野眼皮突突地跳。

 

问着昨天晚上送来的老太太在哪儿,寻摸着到了病房时,看见一个颓然的身影坐在地上抱着头。

 

他顿住脚步,深咽了一口口水,擦了擦额头的汗,手心却凉的可怕。

 

“小波……”他轻声叫着。

 

遥远的呼唤从走廊这头传到那个人的耳里,小波缓缓抬起头,眼底是一片骇人的红,泪水擦不干净,从眼眶落下流进心里。

 

他哑着嗓子,红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北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然后被他抱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传说中那样暴戾的少年用尽此生最温柔的话语告诉他:“别难过。”

 

小波哭不出声,呜咽着又像是压抑了许久,他在北野的怀里摇着头,声音凄绝而又仓惶:“我再也没有家人了……再也没有了……”

 

自此终究回归为一缕浮萍,无牵无挂地过完这一生。

 

回答他的,是北野更加用力的拥抱。

 

他不敢与他许下多重的诺言,更不敢告诉他,你还有我。

 

他的命,已经不是他的了。

 

在李叔家办的外婆的后事,云镇死人了有规矩,亲人守灵三天,尸体才能去火化。传闻说,死者死后三天内会回家探望亲人,因此子女要守在灵堂内,等她的灵魂归来。

 

女儿女婿去的早,外婆命数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姚富春又是那样的德行,如今又不知身在何方,唯一的亲人,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小波。

 

李婶陪着他在微弱的烛光中折着金元宝烧给外婆。

 

“婶儿,我以后也许不会回来了。”小波哭了多回,鼻音很重。

 

李婶点头,擦了擦眼泪:“不回来好啊,再也别回来了。”

 

这个地方再无牵挂与留恋。

 

然而小波却发觉自己错了。他在这个地方没了家,可他似乎还有……北野。

 

时间接近凌晨,他让李叔李婶先去休息了,自己坐在灵堂内,两眼无神地盯着烧着元宝的火盆。

 

说来是要害怕的,与已经去世的人同处一室,小的时候被爸爸妈妈的鬼故事都要吓得一层冷汗,这儿却任何鬼怪的杂念都没有,心里已经被无限放大的悲哀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

 

北野来时,身上裹着寒气,脸上却红肿不堪。

 

小波失神,眼泪不由自主又涌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北野没有说话,扑通一声跪在草垫上,头贴着地,磕了三个响头。

 

敬重死者的事情做完,他低着头走到小波身边,塞给他一个纸条,淡声说着:“我不念书了,要去北方,你要是想……想和我说说话,你就打这个电话。”

 

“你说什么?”

 

小波把他拉到外面,乌云覆盖了蓝黑色的夜幕,大片大片笼罩在两人头顶,预兆着明天又是一个阴雨天,又像是说明,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北野抬起头,这些日子刚长长的头发又给剃了,眼神一如往昔清澈但又透着悲凉,眼圈是肿的,嘴角的血渍都没处理干净。

 

“你这伤怎么回事?”小波轻轻摸上他的嘴角,被北野躲开了。

 

“打架嘛,我喜欢打架。”北野无所谓地笑着,退开两步,看着小波,“我又要搬家啦,云镇才住了两年,已经算时间长的了。”

 

小波上前抓紧了他,厉声问着:“北方?北方是哪里?为什么好好的又要搬家?不念书了那你怎么考大学?”

 

北野笑笑,扯痛了脸上的伤口也是不在意地随它去:“就我这样的人考得上大学吗?小波,我们不一样。”

 

他说,他们不一样。

 

“你就过好自己的生活,忘记云镇忘记我。”

 

“就当从不认识我。”

 

“好吗?再见。”

 

他转过身,吸了吸鼻子,手插进皮夹克的口袋里,握成了拳。心想着,别叫我千万别叫我。

 

“北野!”

 

唉,还是叫了。他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转身,却停住了脚步。

 

“我以后,”他听见小波的声音哽咽了,“要是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了怎么办?你还会,送我回家吗?”

 

大风刮过长空,乌云散开,终见皎皎明月。

 

“会有人送你回家的。”

 

这是北野留给小波最后的一句话。

 

那个年,终究还是一个人,惨淡淡地过了。

 

大年初一,小波预备走了。

 

李婶把包好的饺子扎了一个袋子让小波带着路上吃,这会儿眼泪还没抹完,李叔便迎来了清早的第一个生意。

 

两人门口话别的时候,李叔那边却把客人的眉头割出了一道血痕,引起一片惊叫。

 

“怎么回事儿啊李叔,你可是老手艺了!”男孩子的眉头紧紧皱着。

 

李叔不管埋怨,摇晃着他的肩膀神情急迫:“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男孩疑惑,见他那样,只好重复了一遍:“我们班那痞子北野,砍死了他爸,被抓去坐牢了。”

 

说来也是唏嘘。

 

小波外婆去世的那天,北野的父亲回来了。

 

原因无他,还是要钱。北野那时不知,父亲在电话里威胁母亲,要是不准备好钱,就捅死北野,畜生话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北野母亲本想带着北野再次离开,无奈拉不住他,又担心他出事,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先去买票,等他回来了就一起走。

 

北野没回来之前,父亲就已经找到了这里,把门一关,翻箱倒柜,值钱的东西根本没有,便对北野母亲又打又骂,要她拿钱出来。

 

言语难听又恶毒。

 

北野母亲拼了命地挣扎,头发被扯下大把,脸上都是伤口,腹部被他一脚踢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北野回家看到的便是父亲用脚踩着母亲的一幕,刹那间扑了上去,把他父亲撞倒在地。

 

然后那个畜生却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直指北野:“听说你是道上大哥啊,虎哥还让你三分呢,钱呢?把钱都给老子!”

 

北野扶起母亲,少年冷静地过分了,只上下看了他一眼,道:“是我打你一顿再走还是自己走?”

 

“哈!你!”那男人被这番话气急,挥舞着刀子,“你还敢打老子!”

 

说着便冲了过来,北野的母亲惊声尖叫,无奈关起门来处理家事,左邻右舍本就看这男人不好惹,因此捂紧了耳朵做人。

 

北野和他打了起来,少年身子骨不健壮但也抗揍,一边躲着那男人的刀,一边又要想方设法地回击。

 

脸上挂了彩,刀尖没入了左手背,他忍着痛踹到那男人的下半身,翻个身逆转了战局。

 

北野母亲也是性子刚烈的,砸了桌上的酒瓶,拿着碎裂的杯沿指着那男人,眼球突出:“你敢伤我儿子!!!”

 

北野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妈刺向那男人脖颈的酒瓶子,眼神一暗把他手里的刀用右手夺了过来。

 

可是那人却跟打了药似的,趁北野愣神的工夫三步并作两步抓紧刚才掉落在地上的碎片,直直地朝北野母亲冲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那男人刚抓住北野母亲的手腕,

 

北野的刀,就扎进了那男人的胸膛。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来偿。北野家的关系是倒置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父母还债的。他的人生仿佛不由自己掌控,痛恨嗜赌的父亲,埋怨生下他的母亲。他宁可像小波一样没有父母,也许就没那么多的烦心事。不对,他宁可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小波却要说,北野你是幸福的呀,至少你还有一个妈妈。老天本来赐予我一对父母,可是他们不要我;老天爷看我太可怜了,又派了一对天使到我身边,可他们是天使,终究还是去了天堂。最后一点他倒是和北野想得一样,宁可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他们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了,好像降生于这世间看来就是一种错误。

 

但,都是好孩子,哪来的错?

 

命运若能选择,那个孤儿院的小波,和母亲一起逃亡的北野,应该还是会想要遇见对方吧。

 

毕竟那日夏夜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

 

这就是,爱过这个世界的证明。

 

 

 

 

 

 

 

 

 

 

 












 

 

 

小波顺利地大学毕业了,他再没回过云镇,听说姚富春被追债的打死了,他轻笑,只说一句,苍天有眼。

 

后来的日子过得顺畅,他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两年之后,存款够付房子的首付。

 

对了,他还每月都去医院看望那个疯了的女人,她已经不记得大部分的事了,整日摘院子里最鲜妍的那朵花插在自己头上,问小波:“北野,好看吗?”

 

小波点点头,说:“妈,你最美了。”

 

那个女人大声笑着,像那年在云镇满街追打着自己儿子,拉着小波凑近自己,眼珠滴溜溜地转:“妈偷偷告诉你,其实那个大学生小波,挺好的。你喜欢他是不是?我那天去你房间里,怎么整张桌子画的都是他?”

 

小波只是刹那间的意外,随后微笑,看着她,将她把杂乱的头发束到脑后:“对啊,我喜欢他,他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外婆了,我想做他的家人。”

 

小芬眨着眼睛,神秘地笑了:“好啊,让他叫我妈,这样我就有两个儿子了。嘿嘿!”

 

傍晚,夕阳西下,小波预备离开了,

 

小芬拉着他,眼泪都快掉下来:“北野,什么时候再来看看我啊?”

 

小波抓紧她的手,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明天!明天我把小波接回来,我们一起来看你。”

 








沉重的铁门在背后关上了,门口的狱警微笑看着他:“出去之后好好做人啊。”

 

北野摸着新剃的寸头,朴实而如释重负地一笑:“谢谢您,会的。”

 

他这五年,磨砺了性子,变得越发不温不火,对许多事情都看淡了许多。

 

只是再看到小波时,那颗沉静了很久的心脏仿佛突然间活泛了起来,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发狠撞得眼皮都滚烫。

 

“从北方回来了?那么现在跟我回家好吗?”

 

“好啊,跟你回家。”

 












END.

远离赌博,珍爱生命。

造福你我他。

转载自:可乐  来源于:真不喝雪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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